雲破林梢添遠岫，月臨屋角分層閣。

淵卓懶洋洋趴在窗臺上，迎著朦朧月光，端詳著手中的冰地翡翠墜子。

那墜子似一汪深幽灘水，泛著似月光一般清冷的光。握在手中，隱隱傳來屬於它的溫度。

“郡主，夜裏風涼，還落了雪，您怎麽還開著窗戶呢！”身後傳來夕奴一驚一乍的聲音，淵卓沈默地將墜子收歸懷中。

“月奴還在王兄書房中？”淵卓起身走至房中的浴桶邊，擡眸看向夕奴。

夕奴將提來的熱水倒入浴桶中，回答道：“是啊！聽聞劫左位和嵐右衛雖王爺從暢園回來，便一直在書房中議事，連蕉側妃前去請見，也沒得傳召呢！”

“今兒白天，沒有人送東西來嗎？”淵卓伸手探了探水中的溫度，稍微有些燙手，便縮了回來。

夕奴見淵卓的細微動作，便說道：“郡主，夕奴還未加涼水呢！”她轉眸想了想，搖頭道：“沒有呢！郡主為何這樣問？您差人送什麽東西回來嗎？”

淵卓笑道：“梁家小姐那裏有一盞難尋的硯臺，說了要送我的！看來她呀，轉頭便忘了！”

今天淵卓出門，未帶任何侍從婢女，惹得夕奴有一些不適應，忍不住問道：“郡主，夕奴與月姐姐一向與您形影不離。為何最近，夕奴總覺得您不喜歡我們了……”

淵卓眼眸中的笑意漸漸散去，夕奴慌亂地擱下水桶，惶恐道：“郡主，請您恕罪，夕奴不該多問的！”

夕奴在淵卓的授意下，從未這般守過規矩

淵卓定定地望著近在咫尺的夕奴，似乎自月奴被調離至南纓房中後，她越來越看不清諒津的態度，心中不斷與諒解遠離，同時也不知不覺疏遠了夕奴與月奴。她直覺，夕奴、月奴，乃至身邊的人都似披上了面紗，讓她摸不清，亦道不明。

淵卓審視著自己，才發現，原來自己對原本身邊人的信賴，已經逐漸轉移給了他人。也許，一個人的心就那麽大，一些人進來了，一些人就會離開。

“不要胡思亂想了。”淵卓並未多言，笑道：“加些涼水來吧！”

“嗳！”夕奴明明笑著，卻難言落寞之情。

淵卓獨自一人在房中，才取下掛在頸間的翡翠墜子，悄悄收藏於床鋪之下。細心掩好床鋪後，一陣悲涼之意湧上心頭。淵卓捫心自問，可以肯定自己待夕奴、月奴親若姐妹，交心對待。但月奴從來到淵卓身邊的第一刻起，便是奉了諒津之命，使命是務必要護自己周全。若自己不是庫曼郡主，不是涼洛公主之女，說不定現在的自己，不僅身無長物，身邊更是沒有任何知心體己之人吧！

就在淵卓自怨自艾之時，長廊另一頭的書房內，諒津正坐在交椅之上，聽聞劫左衛道：“屬下前去探過，確定南纓側妃不在平南王府中。”

平南王府因昨晚灑金樓一事，護衛是越發森嚴。劫左衛帶了一隊精銳，總算不負所托，順利在平南王府中徹底探查了一番，的確不見南纓的蹤跡。

諒津再次將目光放在那只精致的雕花漆盒之上，道：“送這東西的人，查到沒有。”

那只漆器盒子中，裝著一截利落斜切下的手指。那手指纖細，上面還套著一只被暗紅血跡沾染的翠玉戒指。

諒津漠然確認那只翠玉戒指是前幾日賜給南纓的首飾後，便將漆器盒子合上，再也沒有打開。顯然，喬裝後送盒子前來之人，沒有在諒津這兒起到任何的震懾作用。

“那人進了宣陽坊後，便沒了蹤影。”嵐右衛說著，見諒解面色無常，但還是垂首道：“屬下辦事不力，還望王爺恕罪！”

諒津揚手示意後，兀自說道：“宣陽坊內有八戶院落——長公主府、平南王府、梁大將軍府……呵，為何他執意於平南王府？亦或者說，難道是本王一直猜錯了方向？”

諒津的手習慣性地點在桌面上，問道：“昨晚案發之後，遺落在房中的平南王府令牌，是梁大公子和郡主第一時間發現的？”

月奴稍微上前一步，回答道：“啟稟王爺，屬下猜想，梁大公子不僅發現了平南王府的令牌，還發現了地上一些腳印的不妥之處。”

“腳印？”

“屬下趕至南纓側妃房中之時，註意到地上留有的腳印帶有黑褐色的腐殖土顆粒。想必梁大公子亦註意到了這點。”

“黑褐色的腐殖土？”諒津默念著，這才明白其中關聯，道：“所以，念兒才會說，是本王自導自演了這出戲！”

大禦京城處於江北、江南交接之處，土壤為“潮土”。而那種黑褐色的腐殖土，一般出自溫潤潮濕地帶。說起整個京城，大抵只有溫泉遍布的幕雲山莊有那腐殖土了。

諒津如今陷入迷茫，不知自己選擇帶淵卓遠離庫曼，又陷入了大禦京城，不知是對還是錯。但滿盤棋子，一步錯，便步步錯。如今，也只能依照原計劃行事，萬萬不可再讓設定的路線背離初衷。

他嘆了口氣，把玩著手中的暖玉，問：“郡主今日去了哪裏？”

月奴回稟，道：“郡主與梁家小姐離開禮賓院後，剛開始無異樣之處，直到兩人結伴去了京郊松林，月奴才發現不妥！那松林深處有一小屋，似某貴人秘密豢養暗影之處。因那小屋被圍得水洩不通，月奴忙於暗中保護郡主，便沒有繼續探查。之後，梁家小姐與郡主剛剛回城，便遇上了宣王爺。梁家小姐府上似有急事，便先行一步。而宣王則帶著郡主去了林府……

諒津蹙眉打斷月奴，道：“哪個林府？”

“江南胥州城林氏。”

“大禦織造局的林氏？”

“正是！林家大公子從南音坊請了臺柱到府，廣邀賓客。其中，月奴見阮家二公子、哥舒公子、赫連公子等人亦在其中。月奴發現，哥舒公子身邊有一女子，似是隱藏蹤跡多年的哥舒悅，便跟著郡主與宣王混進了內院。宣王與郡主暗中窺聽哥舒姑侄倆談話許久，才離開林府，回到禮賓院。只是，宣王身邊的侍從防得緊，月奴未能近身，不知哥舒姑侄倆說了些什麽。”月奴語畢，靜待諒津吩咐。

“哥舒悅久久不現身，為何會長久逗留在大禦京城？”諒津心中隱隱不安，道：“有沒有查到哥舒悅為何會現身於京城的？”

月奴不敢有半點隱瞞，將自己知道的全部說了出來，道：“不知郡主從何處得到消息，篤定哥舒悅在京城，便使了一計，在平康坊散布夜殤一曲，引得哥舒悅慕名出現。”

“看來念兒有貴人相助，以後就不用事事盯著，由著她去吧！”諒津眸子陰冷，看向月奴：“退下吧！”

劫左衛宇嵐右衛對視一眼，明白諒津有氣，便不敢多言，待月奴走後，也就退了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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